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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零一章 秦公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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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醒來時,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完全陌生的簡陋房間裏。

身下的木床又硬又冷,硌得我渾身酸疼,似乎木床沒有床墊,只在床單下鋪了一層幹燥的稻草。

屋裏有股竹子的清香味。

我環顧了一圈,見除了床是木質的,房間裏所有家什,都是竹制的,雖然簡陋,但透著古色古香,很是雅致。

正納悶這兒是什麽地方,就聽房門咿呀聲響,有人推門進來。

我過去也見過不少仙風道骨的人物,像齊雲山、師父,甚至酆都冥界的閻羅陸玉侯,但這些人,跟眼前這個眉目含笑的男子比起來,都有些望塵莫及。

他留了一頭及肩的長發,穿一身純白的長袍,劍眉星目,皮膚有點黑,而且個子不是很高。

即便如此,他舉手投足之間,卻散發著一種異於常人的儒雅,好像超然物外的隱士,讓人肅然起敬。

見我醒來,他也不覺得意外,笑瞇瞇地給我遞了只碧綠色的竹杯,輕聲道:“喝了。”

除了師父,還很少有人對我這麽說話,我會心安理得地順從。

竹杯裏應該是湯藥,有點苦,透著股中藥的濃香。

見我喝完,男子搖頭嘆道:“小影這孩子,盡會出些餿點子。即便你沒傷,你有事,我也會見你的。”

我這才反應過來,眼前這個長相普通,卻自有一番仙氣的男子,就是子午門的創始人——秦仇。

想到他曾經提點過師父和師叔,算起來,我應該喊他師公,我慌忙下床,就要跪地叩拜。

秦仇忙扶住我,仍舊笑瞇瞇地道:“不需要,我這兒沒這些規矩。”

我點點頭,問秦仇這兒是什麽地方。

秦仇卻沒馬上回答,只指了指門外,道:“你自己出去看。”

我走到門外,一股清新的冷風,撲面而來,意外地有些弱不禁風。

舉目四望,就見我們所在的竹屋,座落在一片濃霧繚繞的山巔之上,能看到遠處隱隱約約的,殘留著積雪的山峰。

奇怪的是,明明眼前冰天雪地,竹屋四周,卻又綠蔭環繞,一派生機盎然的春意。

“這兒是……”我望著身後吊腳樓風格的竹屋,皺眉道,“雲南?”

秦仇點點頭:“香格裏拉,深山腹地。尋常人到不了這兒。”

“那我這是……”

我不確定自己是在陽間還是冥界,因為我居然不懼怕頭頂的太陽。

秦仇似乎猜到了我的顧慮,搖搖頭,笑著問我:“你知道香格裏拉是什麽意思麽?”

見我搖頭,秦仇望著遠處的雪峰,幽幽地道:“香格裏拉,在藏語裏,是心中的日月的意思。這兒是片聖地,別說是陰曹地府的小鬼,連活人都不能靠近。你我會出現在這兒,只是因為,你我既不是凡人,也不是鬼怪。心中有丘壑,腹裏藏幹坤。你我是天人。”

“天人?”我越聽越覺得玄乎了。

讓我接受自己是東岳大帝這個事實,就已經超出我過往的認知了,現在秦仇又說我和他是天人……

天人是什麽東西?莫非是神仙?

秦仇見我眉頭緊鎖,拍了拍我的肩膀,道:“現在時機還未成熟,你自然領會不到。別急,你這麽聰明,相信用不了多久,你就會明白的。”

我早就有一大堆疑問,想請秦仇當面指教,眼下總算逮著機會,轉過身來,正色道:“秦……前輩,您當初設立子午門,可有想過,它會變成今天這番模樣?”

秦仇楞了楞,嘆息道:“我也是被逼無奈,才弄了這麽個東西出來。要不是符老弟彌留之際,囑托我一定要將撈陰八門的血脈保住,我才懶得管這事兒。”

他眨了眨眼睛,接著道:“子午門設立的初衷,自然是好的。不過這世間萬物,總要經歷時間的錘煉。到了後面,自然而然,也就變味了。”

他這話,雖然有些搪塞,但我卻無法反駁。

確實,路遙知馬力,日久見人心。

又有多少人、多少事,能在經年累月的洗禮之後,保持那份初心?

但我沒太在意他的話,我更在意的,是他提到的那個人。

他口中的符老弟,是我師公。

當初我和謝絕入門時,謝絕曾查過,他說師公符柏只是心灰意冷,歸隱山林,可沒說他過世了。

這怎麽到了秦仇這兒,就成了彌留之際了?

見我問起,秦仇無奈搖頭道:“符老弟一直都有隱疾,他選擇歸隱,只是不想讓鐘成那孩子,心裏再添愁苦。當年八門毀於一旦,符老弟自認對不起撈陰門老祖宗,讓我無論如何,將這最後一點血脈保住。只是他沒想到,這些人,和當年的八門中人,已是天壤之別。”

我有些不快地道:“所以前輩,您就放任這些人,在山外為非作歹?”

秦仇笑嘻嘻地看著我道:“也不全是為非作歹吧?至少這些孩子中的大部分,是真心要滌除世間邪惡的,可能各人想法、手段有些出入,也可能存在某些誤會。人心嘛,這東西誰說得準?只要別太出格,我就當沒看見了。眼不見,心不亂。”

“那您在這兒……”我有心質疑,又怕惹惱了他,猶豫著沒敢往下問。

秦仇盯著我看了一會兒,面無表情,目光忽而轉向山崖下的雲霧,聲音有些飄渺,莫名其妙地問道:“一陽,你猜我多大了?”

說實話,我真猜不出來。

我原以為,秦仇當年既然提點過十多歲的師父和師叔,料來現在也該是個白發蒼蒼的老者了。眼前這飄然似神仙的男子,看著卻不比我大多少。

見我默然不應,秦仇又拍了拍我的肩膀,自顧嘆道:“確實這樣問,有些為難你了。這樣吧,我換個問法。你覺得,我像是什麽時候的人?”

我轉頭看著他,仍舊不知道怎麽回答。

秦仇搖頭苦笑:“你可比你師父當年悶多了。實話告訴你,秦仇不是我本名。說起來,我和你的那位小美人有點像。我也不知道自己真名叫什麽,也不清楚自己的身世。”

秦仇目光迷離,陷入了回憶:“打從記事起,我就在一位老者家生活。那位老者,是秦末農民運動的一位領袖。他說我全家都被秦軍殺害,包括我在內。他發現我時,我已經沒氣了,但不知道為什麽,又突然活了過來。為了不讓我忘記家仇,他給我取了這個名字。”

他有些嘲弄地笑了笑,道:“說起來有些可笑。我對過去的事,根本想不起來,又怎麽能借著這股仇恨,上陣殺敵?往後的歷史,不用我說,你也知道了。王朝更替、江山易主,多少帝王將相,最終都成了土,而我就像這塵世的一粒塵埃,茍活到了現在。”

我見他表情悲哀,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。

我還沈浸在他的回憶中,震驚得有些回不過神來。

照這麽說,他很可能和沈佳恩一樣,是個從秦代,一直活到了現在的不死人。

我倆並肩站在山崖上,望著腳下的雲霧,沈默了許久。我到底忍受不了這種尷尬,試探道:“前輩,您跟我說這些……是什麽意思?”

秦仇轉過頭來,笑瞇瞇地看著我,道:“我就是想告訴你,既然我是這樣的一個人,那這世間如我一般,活了上百年,甚至上千年的,自然還有人在。”

一瞬間,我腦海中立馬浮現,那個渾身裹滿了繃帶的古怪男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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